在游戏里,康宁帝要在病倒以后,才会琢磨废太子的事情。
一个病重的皇帝和一个健康的太子,所有大臣都知道应该怎么选,所以,为了自己的权力,病倒后的康宁帝,必须解决太子的威胁,除非他就准备传位给太子。
到了现实,因为夏景的功劳,宁氏王朝的形势大好,康宁帝提前动了废太子的心思。
在现在,没人能和文治武功且健康的康宁帝争夺权力,但康宁帝准备开启席卷天下的战争,这场战争里或许会有变数,大臣们或许会借用太子的口来反对他。
另外,康宁帝想要让皇子们热闹起来,活跃起来,特别是那个整日摸鱼的九皇子。
太子之位是一个诱饵,会让皇子们发挥出潜力来,说不定那几个被他忽视的皇子里,也会有惊喜出现。
但废除太子,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,他需要试探群臣的意见。
就像很多公司在定下大的政策之前,会提前爆料,让职员们讨论讨论,试探试探舆论一样,康宁帝也提前放出了讯号。
这个讯号就是春狩,一场没有太子的春狩,足够群臣去思索去揣摩。
如果这件事产生巨大的风波,废太子之事就暂缓执行,康宁帝再解决几个流言蜚语,表示都是下面人理解错了。
如果风波在可控范围之内,那不久后,流言就会化作现实。
群臣的流言不少,但局限在权力核心之外,而且没有结党反对的趋势,康宁帝放心下来。
废太子的程序开始执行。
首先是朝堂,几个御史参了几个和太子走得近的大臣,康宁帝让大理寺去查,牵扯出一桩五年前的贪污案。
几个大臣落马,其中一个攀咬上了宁纯祐,康宁帝顺势将案件牵扯到了宁纯祐身上。
宁纯祐跪在养心殿前,坚持自己的清白,康宁帝不闻不问,继续推行自己的计划,废太子的诏书下达,太子府的匾额被摘下,宁纯祐被拖出了皇宫,幽禁在府邸里。
与此同时,陈国的战争也打响了。
夏景忙于调兵遣将,与陈国军队作战,等他打赢三场战役,成功守住了青莲山周围的城池,废太子一事也已经尘埃落定。
他出宫,要去宁纯祐的府邸探望,守门的士兵拦住了他,即便是慈宁宫的令牌,也无法进入。
夏景只能离开。
颐和宫中,宁高祥和柔妃满心欢喜,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胜利,太子之位即将落到他们的头上。
然而,养心殿久久没有定下下一任太子的人选,朝堂上,有投机的大臣,以为康宁帝是在等下面人举荐,大张旗鼓地支持起宁高祥,然后被康宁帝拿下,丢给了刑部。
颐和宫的欢喜中止,所有人都意识到,康宁帝暂时不准备立下太子,一切充满着变数。
夏景来到南书房。因为废太子的事,宫中的门禁严了许多,皇子们的伴读都放了假,薛昭矩因此居家学习。
书房里,只有荆王和张赞禹,他们正在说最近的事,见到夏景,立即收住了话语。
包括九皇子在内的所有皇子,现在的身份都不同了,他们都有可能成为储君。司礼监等各部门的奴才们,对皇子们都客气起来,之前不受待见的宁承睿和宁文焕,待遇得到了极大提升。
张赞禹和荆王面对夏景,也多了一份顾虑。
他们话语一转,讲起了陈国的事:“九皇子料事如神,青莲山圣女果然将星下凡,将陈国军队杀得落荒而逃,陈国这次,可是要热闹许久了。”
他们依旧不觉得青莲山能成事,到现在,青莲山的军队不过万,而陈国国君手中,可是握着十数万的军队,下达动员令之后,更是能拉起二三十万大军,只要陈王大军出动,青莲山没有守住的可能。
夏景无心去谈陈国的事:“张师和王叔了解父皇,不知父皇如何才能解除二哥的禁足令?”
张赞禹和荆王对视一眼,荆王叹口气:“这件事,景儿还是不要参与了。”
说完,他起身离开:“会盟在即,本王还有事,先走一步。”
南书房里,只剩下张赞禹,看着目光认真的九皇子,他心中无奈。
“禁足不是惩罚,而是为了保护二皇子殿下。”张赞禹说道,“在这个节骨眼上,万一有逆徒私通二皇子,闹出什么事端来,即便是皇上,也保不住二皇子。”
这个节点生事,等同谋反。
夏景知道这个道理,但不认为康宁帝是为了宁纯祐,那冷漠的皇帝,只是为了自己少些麻烦罢了。
“二皇子对九皇子并无恩情,九皇子何必如此在意。”张赞禹又道。
他心想,当初就应该阻拦二皇子和九皇子往来。
“没有恩情,但也有兄弟之情。”夏景回答。
一道冷哼从门口传来,张赞禹一惊,往门口瞧去,果然是康宁帝。
他忙起身,向康宁帝行礼,夏景也行了礼。
康宁帝在讲台后面坐下:“你们兄弟之情,抵得过朕的父子之情?”
他冷着脸,盯着夏景的目光如同冰棱:“他犯了大错,朕没有拿下他问罪,没有将他贬为庶人,已经是天大的仁慈!”
“那大错,真的是二哥犯下的吗?”夏景抬头看康宁帝。
在游戏里,康宁帝废太子,用的并非这个理由,虽说也寻了太子近侍一些仗势欺人的事件,但主要是假托先皇和一些迷信,用的是暂时取下太子之位的委婉手段。
夏景没想到,现在的康宁帝比游戏里的还要冷酷,直接网罗罪名,硬安在了宁纯祐头上。
要说那些大臣用了太子的名头,夏景可以相信,宁纯祐不是个善于御下的人,很容易被利用,但要说事件的帮凶是宁纯祐,那纯属无稽之谈。
康宁帝冷笑:“人证物证俱在,岂容质疑?”
夏景没有再说,借口精神疲惫,向康宁帝告辞。
他想,与那装得和蔼的康宁帝相处久了,自己大约是产生了一些幻觉,在这次事件里,康宁帝终于露出自己的底色来,那是一个无情的帝皇。
为了权力,康宁帝不惜栽赃陷害自己的骨肉。
他又想,这废太子的剧情与游戏不同,都是因为他给宁氏王朝扫清了那些麻烦,才让康宁帝有了如此作恶的底气。
还好,现在已是春季,已经不远了。
他推开东配殿的门,见到了宁守绪和宁知行,两个新晋王爷早想要入宫来,可被康宁帝吩咐的守卫拦住,今日才得以放行。
忍冬关上殿门,在门口放风,夏景三人围在茶桌旁,饮一壶茶。
“还好没有告诉他那件事。”宁守绪放下茶碗,叹息道。
即便是最像康宁帝的三皇子,也觉得康宁帝此举太不像人。
他不敢想象,如果将文道生那件事告诉了康宁帝,康宁帝会如何疯狂。
“你们决定,我听着。”宁知行看着夏景和宁守绪。
宁守绪看向夏景:“现在争也争不了什么,一切照旧吧。”
夏景点点头。康宁帝好不容易收回了太子的权柄,不会轻易赐下,所以无需去他那边讨要什么。
宁知行问夏景,饶有趣味地问:“九弟是不是早就知道父皇如此,所以不愿和父皇亲近?”
夏景微微点头:“有点察觉。”
“他本来可以有更温和的方法!”宁守绪握紧了轮椅扶手。他知道宁纯祐一定会被废,但没想到康宁帝如此行径。
“但他需要展露出一个强硬的态度。”宁知行有些理解康宁帝。
若将这件事当做一道题,那么这就是最好的方案,展露一个暴君的姿态,才能在康宁帝预想的,即将到来的战争里获得最大的权力。
让群臣都害怕他,才没人能阻拦他。
“你怎么说这种话!”宁守绪冷眼看向宁知行。
“三哥可别迁怒我。”宁知行摇摇头,“我只是纯粹从理性来说的。”
宁守绪低下头,捏了捏鼻梁:“抱歉,我曾经与太子的关系不错。”
“可以理解。”宁知行点点头。
夏景第一次见到宁知行和宁守绪有口角,刚提起心,见他们两句话就和好如初,又放心下来。
他取出一叠资料,递给了宁知行。
“这是什么?”宁知行接过,好奇地翻阅,“焰火?”
宁氏王朝已经有了爆竹和焰火,但远没有发展到火器的地步。
“是一统天下的宝贝。”夏景回答道,“这些只是部分资料,主要是外壳部分,剩下的,等一切安稳下来,再交给四哥。”
“如此谨慎?”宁知行惊讶,“这比你给文道生的用处还大?”
半年过去,文道生已经从九皇子笔记中,做出了一些东西,掀起了医界的大变革,挽救了无数的生命,被称作药神。
宁知行手上的资料,也是因为文道生的努力,才到手的。幕后黑手任务的奖励又结算了一次,给九皇子送来了火器的设计图。
“不得不谨慎,这个泄露出去,可是要出大事。”夏景回答,“正好,这里面有一个初始火器,几乎没什么作用,可以用来测试测试。”
不只是测试制作能力,还是用来测试内奸。
“这里面的冶炼部分,这些高炉……你之前做玻璃,就是为了这个?”宁知行继续翻着资料,惊诧问。
火器最重要的是火药,其次就是枪筒部分,那是材料学的领域,恰巧,玻璃也是材料学的一份子,很多东西可以应用到火器上去。
“只是巧合。”夏景回答。
的确是巧合,因为技术的相通性才有了交集。
宁知行点了点头,没有再说,但看他神态,明显不信。
夏景心中叹,继宁晚君之后,宁知行也加入了对九皇子迷之自信的队伍里。
他又看宁守绪:“三哥也要帮忙,尽量让这些技术保密。”
宁知行可以搞科研,但在管理上,就是一个纯粹的外行了,需要宁守绪来建立一个保密制度。
这就是一个演习,如果演习没有大问题,那么千秋宴之后,差不多就能上马真正的项目了。
“我会帮忙的。”宁守绪点点头。
安排好他们,夏景又去慈宁宫、福清宫、永华宫等地方转了一圈,看看尤太后她们对废太子之事的反应。
尤太后的情绪低落,老太太虽然话语刻薄,但本性善良。她对宁纯祐的了解不多,不知道那件事是否真是宁纯祐犯下,因此分外忧虑。
夏景张了张口,最终没有向尤太后解释。现在尤太后还能觉得其中或许有误会,如果他说明了,尤太后就没有自我安慰的余地了。
出了慈宁宫,他又去了永华宫,云妃看不清局势,索性什么也不管,除了福清宫和静怡轩,别的地方根本不去,别的嫔妃根本不理。
福清宫里,娴贵妃心中不安,康宁帝如此行径,惊吓最多的就是她。她忽然意识到,自己并不懂得枕边人的所思所想。
宽慰了娴妃,夏景走出福清宫,天已经暗了。
他快步往静怡轩走,路过御花园,见到了一个难得一见的身影。
那是殷皇后。
殷皇后立在石桥上,看着水里的锦鲤,一动不动,如同一块石头。
夏景轻手轻脚地路过,石头动了,向他挥了挥手。
夏景迟疑片刻,走到了殷皇后身旁。
“皇后娘娘万福。”他向殷皇后行礼。
“不必多礼。”殷皇后迈开步子,“陪本宫走走。”
夏景跟在她身后,心情复杂。自己刚穿越的时候,可是将这殷皇后当做头号大敌,现在,殷皇后的失势已经成了必然,根本没有了威胁。
他看殷皇后的背影。
太子被废,对殷皇后的打击很大,那装模作样的威仪都消失不见了,步伐迟缓、凌乱,没有规律,再找不到当初的感觉。
“你可恨我?”殷皇后忽然扭头,看向夏景。
夏景一怔,没想到这殷皇后如此直白,这是问巫蛊之事。
他想了想,微微摇摇头:“恨也不恨。”
“也是,本宫如今,哪里能入得了九皇子的眼。”殷皇后自嘲道。
夏景看了看天色:“阿母还在等我吃饭,皇后娘娘可还有什么要事?”
他不想陪一个没好感的人浪费时间。
殷皇后停下脚步,上下看了看夏景,说道:“你是唯一一个帮祐儿说话的。”
夏景抬头,不明白她准备说什么。
殷皇后又迈开脚步,从男孩身边路过,留下幽幽一句话:“皇上早知道徐公公和慧静的事。”